004

在那之前，森山由孝從來都沒想過會有那麽一天，當自己一如既往地在敲了兩下就直接打開笠松房間的大門後，會下意識地選擇道歉然後將門乖乖地重新關上——就像那些偶然撞破了主角戀情的傻瓜配角一樣。

“我說笠松……哎呀，兩位繼續，別管我……”

森山關門的動作都進行了一半之後他才察覺到了不對勁。

“不對，我說你們兩個在幹什麽！？”

他一面這麽質問著，一面擦著門邊溜進房間裏，將房門在自己身後輕輕關好了——即便籃球隊真的鬧出了什麽男男關系的醜聞那也只能是隊裏的事情，絕對不能外傳。心思已經轉到這種內容上的森山被滿屋子的味道刺激得狠狠地吸了一口氣：

“你們還真是好興致？吃完泡面門都不鎖就直接……咳咳……？”

“胡說什麽，是我不小心把泡面弄灑了，然後踩滑倒在黃瀨身上了而已。”

已經被黃瀨放開的笠松皺著眉頭從床上起來了，如果忽略那稍稍有些泛紅的耳尖，他的態度還真和平時一模一樣。森山當然不會註意到笠松那一點點異常，放心地聳聳肩之後，他的註意力就放到了泡面上。頗為同情地打量了一下現場，他這麽說道。

“嘖嘖，好浪費，全都灑沒了……不過笠松，你今天估計一晚上都得睡在泡面味裏了吧？超~可憐啊。”

笠松沒好氣地哼了一下，倒是一旁的黃瀨有些沮喪地接了話。

“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接好。”

森山正想順著這個機會損損對方，卻很是意外地被笠松搶了話頭。

“關你什麽事，這只是意外。”

“但是……”

“好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就像是被笠松到此為止的判定刺激到一樣，黃瀨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不少。

“可是我！！”

“都說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森山拖動一旁的椅子，發出了吱嘎的響聲。在被兩人註目之後他笑瞇瞇地揮了揮手，一屁股坐下了。

“好了你們兩位請繼續，別管我？”

笠松有些尷尬地瞇了瞇眼睛，扭頭看向了黃瀨。

“你先回去寢室吧，我這裏還有兩個面包，拿去墊墊肚子。”

黃瀨一下子站了起來，繞過面前的湯湯水水直接走到了門口。

“沒關系，我不餓。”

這麽說完，他就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坐在那旁邊的森山有些迷茫地揉了揉耳朵，向笠松問道：“他怎麽了？脾氣這麽差是要餓死了？”

“我怎麽知道。”

笠松沒好氣地回了他一句，也自顧自地收拾了起來。森山一個人坐在那裏百無聊賴地磨蹭了一會兒之後，終於也站起身來準備向笠松告辭了。不過在那之前，他還是硬撐著將自己過來的目的申述了出來。

“其實我就是來問問，明天的小測你準備好沒啊？”

正在洗抹布的笠松一聽，沒好氣地將手裏的布片往水槽裏一扔，頭也不回地嚷了起來。

“明天你自己搞定！”

森山很是悲痛地哀嘆了兩聲，看今天這氛圍自己也沒辦法軟磨硬泡了，於是幹脆地選擇了放棄，沒多話便走了。

笠松又是搓了一陣抹布，終於放棄一般地低下了頭去。他任憑水龍頭裏的水嘩嘩地向下流著，耳邊除了那嘩嘩的水聲之外，更為刺耳的竟是自己狂動的心跳聲。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黃瀨經常會為自己做過的事情感到後悔，雖然不甚明顯，但這種確實存在的情況不僅他自己清楚，就連笠松也略有感觸，所以一開始的時候，笠松是等著黃瀨的道歉的。

說是一時沖動也好，說是玩笑也行，總之笠松認為，黃瀨一定會為昨天的事情感到後悔，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直到當天的訓練結束，黃瀨都沒有就前一天晚上的事來向自己道歉。

是想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就這麽敷衍過去嗎？雖然稍稍覺得這樣的處理有點失禮，但無可否認的是，笠松也的確因為不必再涉及那個問題而松了口氣。可就當笠松這麽認定並調整好心情的時候，黃瀨終於和一年生們打過招呼，向著他這邊走了過來。

“笠松前輩。”

模特毫無困難地微笑著，一丁點表白之後該有的尷尬都看不出來。反倒笠松有些小小的緊繃，特別是在註意到對方稍稍有些過於靠近自己的時候。

“有、有什麽事嗎？”

這大概是笠松第一次在面對黃瀨的時候處了下風，不僅說話的時候有些結巴，就連視線都難得地避開了。而這邊，看似游刃有餘實則破罐破摔的黃瀨也僅僅只是笑著點了點頭，便輕松地放任了他的這份尷尬。

“關於昨天的事……”

是要道歉了嗎？這麽想著，笠松終於擡起頭來看向了黃瀨。然後他才發現，此時的黃瀨笑得稍稍有些奸詐。

模特裝模作樣地將腦袋歪了歪，然後又湊近了一些，嘴唇剛好對準了笠松的耳朵。

“其實我是認真的，請前輩好好考慮我們的事情，不用急著給答覆也沒關系，我等你。那麽，明天見。”

也不給笠松說話的空檔，徑直鞠躬敬禮完畢之後，黃瀨便轉身向著大門的方向走去了。路途中和森山不小心目光接觸了一下，他笑著招呼了對方。

“森山前輩，明天我會試著找你上次提的女生要電話，到時候你幫我指一下究竟是哪一個？”

面對黃瀨突如其來的好意，森山很是受寵若驚。笑著威脅了黃瀨別到時候放自己鴿子之後，又靠過去勾肩搭背地嘀咕了一陣才算正經結束了這個議題。告別已經仿佛老友一般的森山之後，黃瀨哼著歌走出籃球館，和粉絲們鬧了一陣，然後才拐過小道快步走出了校門。

他這才真正松了口氣。

埋頭走了好長一段路，確定自己已經完全走出海常學生的活動範圍之後，黃瀨才隨意找了一個街邊的小公園坐下了。一坐下，就將頭埋在了雙臂之中。

……好，可怕。也不知道笠松桑究竟有沒有看出自己完全沒底的內心，但至少是瞞過去了一部分的緊張感。其實剛才已經笑得臉都僵掉，肌肉都在顫抖了，甚至腿肚子也一陣陣的發酸，心也在撲通撲通地直跳。明明是那麽慘的狀態還得耍帥，也不知道究竟把自己的魅力發揮出去了多少，現在回想起來，不得不使用美男計的自己，根本就是把一生的勇氣都用在和笠松面對面的那個時候。

可即便如此，即便現在感覺到了一絲絲的後悔，但黃瀨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堅持下去的話……那麽，就真的沒有以後了。

幸好森山及時出現打斷了笠松桑的話頭；幸好笠松桑並不打算以強硬的態度來處理自己，所以自己才能茍延殘喘地堅持下去。這麽想著，黃瀨又歪著腦袋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剛才的行為，確認的確沒出什麽大的疏漏之後，才真正地放松了一些。

一旁傳來了有人在玩街頭籃球的聲音，黃瀨歪過頭去看向了那個方向，雖然因為樹木遮擋的關系根本就看不出什麽實質性的內容，但光憑聲音也足以讓他猜出球場上的大概情形了。

那是，非常無趣的一場比賽。黃瀨撇了撇嘴。

伴隨著不遠處乒乓作響的籃球聲，黃瀨想，自己果然得成為海常的王牌才行。

如果說正經表白之前黃瀨還殘留著那麽一點點的驕傲，那麽徹底戳破那層窗戶紙後，他就連那最後一點驕傲也丟棄了。

他只想要，讓對方喜歡上自己。

而目前這種表白後的狀況，也正是將自己所有退路斷絕，不能尋找任何借口，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追求下去的絕境。所以，那些莫名的驕傲以及奇怪的堅持，黃瀨都不想繼續捏在自己手裏了。

在他看來，黃瀨涼太也好，海常的王牌也好，最有前途的後輩也好，即便是一個只有臉能看的模特都行，只要是笠松感興趣的設定都行。總之，他只希望自己身上能夠聚集齊足夠多的，可以引發笠松好感的要素。

只要那樣就足夠了。

所以……即便自己心裏依然覺得有些委屈，但黃瀨卻的的確確地開始盤算起了自己成為笠松心目中的王牌的方法。他想最初的一步，不如就從那裏開始——在即將到來的練習賽上大放異彩，讓笠松重新認識一下自己的實力——從這部分開始。

打定主意之後，黃瀨終於放寬了心。聞著風中的味道決定今晚晚餐的菜單之後，他笑瞇瞇地站起身來，離開了那個毫不起眼的小公園。

可就算黃瀨計劃得再好，如果故事不按照他所設定的劇本去發展的話，那麽那所謂的計劃也只是一紙空談。

幾天之後，黃瀨想要大放異彩的那場練習賽，海常輸了。

雖然就差一點點，可輸了就是輸了，根本就沒有任何辯解的餘地。黃瀨眼睜睜地看著那顆籃球從自己的視線範圍內慢慢滾遠，鼻頭猛地一酸，當場就哭了起來。因為輸球的沮喪，因為計劃告罄的不甘，久違的失落感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了難以自拔的自我厭惡中——

“我……竟然輸了？”

不能勝利的王牌是沒有存在意義的，只要這麽考慮了，這突然而至的失敗就顯得更加難以接受。明知道笠松就站在自己的身後，只要一回頭就看得到；明知道周圍的人都看著自己，再哭下去也只會成為笑話；但黃瀨卻連止住哭泣的力氣都已經喪失掉了。

“我說……你這哭得也太傲慢了一點吧！”

笠松擡起腳來，直接踢到了黃瀨的後腰上。因為這一擊來得實在太過突然的關系，黃瀨幾乎沒怎麽掙紮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笠松前輩？？”

“輸了又怎樣？從今天起就在你那本貧乏的字典裏加上覆仇兩個字吧，可惡的人生贏家！”

明明眼中的不甘並不比自己少，但笠松卻還是在鼓勵著自己。

原來，自己並沒有被放棄啊……

真是太好了。這麽想著，黃瀨幾乎下意識地就向笠松伸出了手去。哪怕臉上流著的淚都還沒有停下，便笑著開了口。

“我果然……好喜歡笠松桑。”

而回應他的，則是笠松比剛才更為兇猛的一擊飛踢，以及周圍猛然寂靜了很多的球場。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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